142. 封神

昆侖之山分了三層，最底層的名曰“樊桐”，第二層稱“玄圃”，天神很多住在這裏，最上層本來叫“天庭”，是天帝居住的地方，後來天帝移居天之中北極，這裏便成了閑庭。千萬年過去漸漸寥落下來，不過金臺玉樓尚在，還可以稍窺舊日的莊嚴華麗。

天帝近日忽然心有所動，想來這廢棄的宮室看看。上古時代，祖神為了神母移居到這昆侖之顛，卻依然沒有留住深受的妻子，這瑰麗華美的宮殿倒成了傷心之地。天道悠遠，劫波難料。

“淵精之闕，光碧之堂，瓊華之室，紫翠丹房，景燭日暉，朱霞九光。上通旋機，元氣流布，玉衡常理，順九天而調陰陽，品物群生，希奇特出，皆在於此。”

玄震一邊為天帝背誦著《鴻蒙書》裏的話，一邊想著天帝有些多愁善感，對有些神來說，這是犯忌的，不過也能理解，天帝一出世父母就遇天劫寂滅了，老天帝就把他帶在身邊，用凡人的話說是相依為命。老天帝活了那麽久，簡直是負罪一般，看到這個孩子才看到一點希望。可是對天帝來說未免殘酷，父母不在了，唯一的守護神也離去了，心理總會留下憂郁的陰影。

“帝尊，您是不是想到祖神？”

“我想起了偉大的神母，是她養育了神族，是她創造了我們這個世界。可是，那個女媧創造了人類，她們這樣相似，不知是不是有什麽聯系。”

“或許有關系吧，這也無法證實。”

“是的，無法證實，我神族執掌天地，卻仍然有許多事無從知曉，比如前地皇嚴燧的寂滅，這是一個秘密。不過，現在風昊已經繼任地皇之位，……”

“說到新任地皇，帝尊，是不是過於草率？”

“倒也暗合我的心意，風昊還是放在我們容易看到的地方為好。還有女媧，空有神籍，已經有尊神來說，人族的主母竟無神位，何況異獸之戰又有大功，這樣放任山野，十分不妥”

玄震鄙夷地一笑：“我沒料錯的話，就是當年力主將辰星褫奪神籍罰去下界的星神吧？如今上下兩界諸神各安其位，只有司月之神久無正神，女媧乃陰柔之體，不如就封她月神，帝尊意下如何？”

天帝微露笑意：“不嫌太尊貴些嗎？”

“其實，小神一直不懂帝尊對人族的態度，這天地間多了與我神族抗衡的族類，您不加抑制反而支持縱容，這其中可有什麽玄機嗎？”

天帝眺望昆侖山綿延天際的雲海，目光深邃而祥和，“神是什麽？不是隨心所欲，而是‘無我’。”

“無我……”玄震沈默半晌，微笑著嘆息一聲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帝尊欲收人族之心，何惜一個名號。”

143. 浴月

湯池在歸墟東面，實在是太遙遠了，青犼的速度也走了半天的工夫，女媧之所以接受了月神之職，跑去這麽個天地邊緣的角落，倒不是因為貪圖月神的尊位，而是對那個具體要做的事很感興趣。

玄震親自來傳的天帝禦令，告訴她月神是天帝專門給她的神職，十分尊貴，並且很悠閑，只要每月十五該滿月時，在臨升起前，在東海最東面的湯池將月輪洗得幹凈明亮就可以了，然後如果願意就隨著月亮走過天穹，或者由它自升自降。

女媧聽到這個活計，觸動了久已枯萎的少女心，愉快地接受了。當月十五剛過午時便忙忙地趕往湯池去了。

太陽將餘暉灑在浩瀚的海面上，湯池已近在眼前，那輪巨大的月亮正停在金波微蕩的水面上。海天一線，上有怒雲如濤，下面清波萬頃，相同的是，都被霞光染得一片絢麗，包括月亮，它的光亮也被映得帶著溫暖的淡黃色，可是越是離得近，越是有些刺眼。

女媧讓青犼放慢了速度，迎著越來越白亮的光芒徐徐靠近，當銀光占滿整個視野，女媧令青犼轉個方向，她要環繞月輪一周。

月輪太過巨大，一周還未繞完，一位鮮衣神女乘彩鸞而來，見了女媧忙上前行禮：

“婢子望舒，專司浴月之職。”

女媧奇怪她自稱“婢子”，又看這個小神女溫柔沈默，就多找些話來問她。原來月亮向來沒有主神，浴月的差使也沒有固定，一直是隨便安排個小神來。望舒以前是雲神侍者，負責洗雲，因為勤快認真，被派來浴月。沒想到自她來後五百餘年了，是有司之神忘記了還是望舒浴月做得好呢，她的職位再沒有換過。

望舒一邊回答著女媧的問題，一邊將浴月演示給女媧看。

只見她令那只鸞鳥飛近月輪，向水面吐出一束火，頓時藍幽幽的水面圍著月亮燃起一圈火焰，火苗並不大，同樣藍幽幽地燃燒著海水，不一會兒，海面騰起水霧，將月亮包裹起來，然後火漸漸熄滅了，而月亮外層有了一層淡淡的薄霧，光芒也變得溫潤，更像一塊巨大的美玉。

女媧問望舒這個程序有什麽緣故嗎？望舒告訴女媧，

“這樣才不會讓海水傷到月輪”

女媧聞所未聞，感覺十分奇妙。

“月亮固然不會那樣嬌氣，但天長日久，終歸是會影響月亮的光潔，現在月亮上的斑痕，就是上古時代浴月之神沒有註意這個細節所致。”

這時，那只彩鸞在空中盤旋著叫了三聲，聲音清冽響徹九宵。望舒向女媧稟告，可以浴月了，女媧見望舒單手結印，不過是很簡單的隔空移物的法術，那月輪便開始慢慢向水中沈下去。

女媧吃了一驚，這小神女居然有這樣的法力！望舒猜到女媧的心思，告訴女媧，這不是她法力的作用，月亮是有靈性的，她只是告訴它到水中去。

當月亮完全沈沒在水中的時候，西天的晚霞已經消散得只剩下一抹深紫，女媧和望舒的這片海面還不是很黑，月亮的光透過海水映射出來，像海中藏著一顆明珠。

過了片刻，月亮又緩緩升起來，望舒告訴女媧，“浴月”完成了。女媧望著新浴出水的巨月頓了頓道：

“我部落的事很多，如果我有時候來不了，浴月還要辛苦你。”

望舒看著女媧，眼睛閃出星星一樣的光亮。

144. 歸墟

“如今自己忝居月神之位，卻不如望舒，她才是真正愛這份事業的”，女媧想著，飛馳在回部落的路上。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，皎皎如玉盤，孤獨地懸於空中，把寰宇照得一片澄明，天穹只露出很少的星星。

忽然，女媧發現下方海面有一座島嶼，島上燈火通明，被藍黑的海面襯托得十分璀璨，女媧有些好奇，這裏應該離瀛洲還很遠，這是個什麽島，怎麽之前沒註意到。一邊想一邊不由的降下高度。近前再看，只見島上的宮殿樓閣在燈光中顯得玲瓏剔透，加上月光的渲染，整個島越發如夢如幻。

女媧心中止不住好奇，令青犼慢慢落下，細細打量四周，不是瀛洲，按距離算，這裏是歸墟？可是沒有天神地祇是住在歸墟的，再說，也沒有看到大瀑布。

“這是什麽地方？”女媧不覺自言自語。

“這個島沒有正式的名字，被隨意叫做‘沐月島’，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。”

好熟悉的聲音，女媧吃了一驚，轉身一看，一黑衣人不遠不近地站在回廊的臺階上，寬大的衣袖在海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，柔各的月光恰好勾畫出這個人的面容，是水神玄凇。

玄凇向女媧走過來，女媧不由問道：
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
“我在這裏等你。這裏屬歸墟，是我父親的一個別業，他發現這個地方時，這裏荒廢已久，他重新修葺了宮室，栽植了些草木，現在，這裏就歸我了。”

“等我？有事？”

玄凇笑了，“你怎麽總是這麽公事公辦的樣子，我等你可以說有事，也可以說無事。”

“這怎麽講？”

“對你來說，你的人族部落的‘事’才叫‘事’，這個‘事’我自然是沒有，可是我有別的‘事’。你應該知道，我的事就是你的事，是你我兩個的‘事’，至於什麽‘事’，你我的事當然是‘□□’了。”

女媧聽他說話依舊這樣直白，又好氣又好笑，“你說話太口無遮攔，你說過要等待接受，這麽快就食言？”

“等待不是什麽都不做，我總要做點什麽讓你看到我的誠意。你心裏有塊冰，我要用我的熱情融化它。”

“沒有誰能融化我心裏的冰，因為它並不存在。很晚了，我要趕回部落去，就不多打擾了。”女媧無意與玄凇糾纏下去，急於脫身。

玄凇沈默了一下，微笑道：“好吧，本來為你準備了宵夜，祝賀你榮任月神，你急著回去，強留你會生氣，我可怪怕的，又打不過你。不過，我有件東西送你，你可不能推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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